第九章 紫气东来-《大唐扶龙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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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听……听过。”
张少白又问:“那你信不信祝由之术?”
何大立刻点头:“我信!听我娘说隔壁许书生的癔病就是您治好的!”
“很好。”张少白仔细打量了一番何大,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,发现肚皮胀得溜圆。他衣袖一抖,不知何时手中多了根银针:“把右手无名指伸出来。”
何大乖乖照做,然后感到指尖一凉,随后手指又被张少白用力一捏,伤口处顿时出现了一颗豆大的漆黑血珠。
这血怎会是黑色的?韩医师不禁瞪大了双眼。
张少白收回银针,笑道:“好了,你体内的邪气已被我逼出,喝药吧。”
话音一落,何大和何二同时开始喝碗里的药汁。韩医师本是胸有成竹,可在见过张少白的手段之后心里也有几分忐忑,他紧张兮兮地盯着何二,嘴里不住地念叨着,“快喝快喝。”
可惜事与愿违,何二本就胃中积食,肚子里哪还有地方再装一碗腥臭药汁,刚喝了两口便忍不住吐了一些出来。韩医师颇为恼火,大声骂道:“酬金还要不要了?要就赶紧全都喝下去!”
何二一听只好强忍着恶心将药尽数喝下,腹中胀痛难忍。他看向兄长那头,却发现何大正小口啜饮着那碗清汤寡水的药汁,看起来味道不错,没过多久就喝尽了。
除此之外,何二也见过许见鸿犯病时痴痴傻傻的模样,所以同样对祝由之术深信不疑。方才张先生只给哥哥扎了一针,却没给自己施法,这让他觉得自己体内的邪气尚未排出。
反倒是何大看到指尖滴下的黑血之后,还没喝药就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七八分,结果喝完药汁没多久便跑到屋外弯腰吐了个痛快。
顿时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开始四散蔓延。
何二被这股味道一熏,也忍不住冲出去开始大吐特吐。
韩医师已经气得不知应该做出什么表情,五官挤到一起,显得既可怜又滑稽。他忍着臭气看了看何大何二吐出的东西,确定只是些食物残渣之后,便神色复杂地看向了张少白。
这下惨喽,费了老大力气找病患上门挑战,结果却落得个如此下场。
想到这里,韩医师心若死灰,想着自己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。
没想到张少白却抢先说道:“‘仁和堂’的药物真是立竿见影,佩服佩服!”
韩医师目瞪口呆,他本以为自己会受到张少白的无尽奚落,怎么却变成了吹捧?
“这场比试算是让张某开了眼界,韩医师的医术可谓精湛,佩服佩服!”
韩医师那团纠结在一起的五官总算舒展开来,而且还红了老脸。
“正所谓不打不相识,输赢咱们就一并忘掉如何?”张少白风度翩翩地行了一礼,“本就是同道中人,今后这济世堂还需老哥多多照拂啊!”
韩医师赶忙回了一礼,说道:“张小先生说得有理,之前是韩某失礼了。”
“哈哈哈,我之前那些无礼的话,韩医师也切莫放在心上啊!”
“哈哈哈,那是当然,那是当然!”
一场比试忽然变成了商业互捧,屋外群众看得倒是兴起,他们亲眼见到仁和堂的药效立竿见影,也见到了济世堂的神通广大,纷纷想着以后看病就找这两家了。
何大何二更是满怀感激之心,赶紧把污秽统统收拾干净,之后便心满意足地跟着韩医师离去了。
张少白挥手说道:“韩老哥有空常来啊!”
薛灵芝看到此情此景,觉得有些疑惑,问道:“你怎么突然改了性子?”
张少白意味深长地道:“这叫处世之道。”
张少白的处世之道,或者说是张氏祝由的生存之道,就是他无论面对什么事件,首先想到的都是妥协和让步,从而息事宁人。牝鸡司晨一案中,如果不是张少白用“白龙蘸水”挽回了武后的名声,想必武后绝对不会对裴家善罢甘休,裴彦先更甭想去寺庙撞钟。伏龙牡丹一案中,也是他巧妙周旋,让薛灵芝平安脱身。
或许在很多人的眼中,这样的张少白算不上什么好人,然而至刚易折的道理谁都明白,祝由传承千年靠的就是说弯就弯,这才能够把不算昌盛的香火流传下来。
茅一川暗中观察张少白已有一段时间,两人算是对方屈指可数的朋友。但和张少白越是熟络,茅一川就看他越是不顺眼,明明是个胸有锦绣的少年,有必要在这般年纪表现得如此老成吗?
他深知张少白做的这些都是为了重振张家,他需要表现出足够的力量,这样才能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多看两眼,继而生出让他入局成为一枚棋子的心思。
可是这么做,最后会引来多大的危险呢?薛家的那场刺杀,张少白就险些命丧其中,被大火活活烧死,茅一川每次想起都心有余悸。
“或许是我不对,从一开始就不该让你入局。”
看着韩医师和围观人群离去之后,茅一川终于现身,看见白袍少年微微有些疲惫。
薛灵芝与他有过两面之缘,不算熟络,但还是主动打了声招呼:“茅阁主来了。”
茅一川板着脸,“我找他有事。”
张少白一脸不快,“又有啥事儿?”
“还需找个僻静之处细细与你说。”
“唉,麻烦!”
薛灵芝见状说道:“后院有间屋子平时用来存放药材,若是不嫌弃就去那里说话吧,我会嘱咐其他人不要靠近。”
茅一川洒脱地抱拳:“多谢。”说完便拖着张少白往后院走去。薛灵芝看着那个一脸无奈的白衣少年,不由自主地轻笑出声。
这些日子张少白帮了她许多,虽然看起来通通与治疗双魂奇症无关,但薛灵芝的确不再如往日那般疲惫嗜睡,薛兰芝更是只出现过寥寥数次。而且离了薛府之后,不再有人嫌弃她是“天煞孤星”,反而更多地叫她“薛医师”,似乎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。
黑衣拖着白袍到了药房,两人并排坐在板凳上,张少白主动问道:“案子查得如何,依然是一无所获?”
“嗯,线索实在太少,那些人的身上又没有什么标志,就算他们藏在洛阳城里,我也认不出来。”
“庞先生找不到,‘九罗鬼车’的线索也找不到,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。”
茅一川眼睛一亮:“你也有这种感觉?”
“这感觉就好像,有一条无形的线在牵着我们,让我们不由自主地去调查它想要让我们调查的事物……”
“是啊,牝鸡司晨案从灼灼查到了裴彦先身上,扯出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庞先生。伏龙牡丹案一番周折之后,线索的另一端也落在了庞先生那里。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,他始终戴着青铜面具,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,我有时候甚至怀疑,庞先生会不会压根就不存在。”
张少白沉思片刻,忽然用力拍了一下茅一川的大腿,大声说道:“我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!”
茅一川没什么表情,只是伸手默默推开了张少白的手:“下次激动的时候打你自己就好,说吧,什么想法?”
“既然找不到庞先生,我们为何不干脆从局中跳出来,回到案子本身,换个角度重新梳理一下?”
“你说。”
“全洛阳乃至整个大唐,谁最想往武后身上泼脏水?”
“当然是那些和武后政见不合的人,可能是某些大臣,也可能是暗中兴风作浪的某些势力。”
张少白眯起眼睛:“后来牝鸡司晨案和裴家扯上了关系,伏龙牡丹案又和薛家扯上了关系,这总不是巧合吧,凶手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?”
“到底是不是巧合,我也觉得十分困惑,幕后之人怎么就知道裴彦先会患上难言之隐,薛毅又一定会迷信鬼神之说,还往自家院子种了许多牡丹?”
“这没什么值得困惑的,是人就会有弱点,裴彦先就算没有阳而不举的毛病,沉迷酒色迟早也会发现其他毛病。薛毅就算不相信鬼神,也总有其他相信的东西。那位庞先生是个高人,以有心算无心,他总能得手的。”
“唔……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,”茅一川继续说道,“这么说来,这两起案子如果没有你我二人插手,造成的影响将会极为恶劣。武后会查出裴彦先和牝鸡司晨案有关,并因此怪罪裴家,薛家摊上了伏龙牡丹,和武后之间的间隙也会更深。所以说,玷污武后名望只是凶手的目的之一,他更深一层的目的则是离间武后和裴、薛二人的关系。”
“没错,凶手是故意把裴、薛二人卷进来的,也是他故意让我们查到这些!”
“武后性子本就多疑,发生了这等事情之后,即便她知道裴薛二人是无辜的,却也无法全盘信任了。”
张少白找了根树杈子,蹲在地上开始比比画画。他在地上画了两个圈,一个圈里写着“裴”字,还画了一只鸡,另一个圈里则写着“薛”字,还画了一朵花。同时两个圈里分别还写有“灼灼”“天天”“花匠”“灵芝”等名字。
看得出来,张少白正在努力把这些人联系起来,尝试从中找到最关键的那一点。
只可惜,或许只有治病救人才是祝由先生的强项,破解谜案实在不是张少白所擅长的。他苦思冥想许久之后,突然气呼呼地用树杈抹去了地上的字和画。
茅一川看到此情此景,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。
张少白气愤道:“想嘲笑我就尽管来吧。”
茅一川却说:“别装了,张少白。”
“你啥意思?”
“我说你别装了。”茅一川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人心。
张少白被看得一阵心虚,“这事儿太大了,我碰它就等于惹火上身,我还年轻呢,不想像我爹一样死得不明不白。”
“大火已经烧着你的屁股了,你装傻是没有用的。”
张少白把手里脏兮兮的树杈扔掉,叹道:“如果说幕后之人是当今的太子殿下,这两起案子居然全都说得通,你说奇怪不奇怪?”
茅一川笑着摇头:“不奇怪,太子李贤与武后早就势同水火,这种时候损伤武后名誉的最大受益者也的确是他。”
“茅一川,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惊讶呢,而且好像早就知道这两起案子和太子有关了?”
“你对朝堂局势一无所知,所以有件事你不知道。”
“什么事!”
“裴彦先和薛毅都是太子舍人一职,从属东宫。”
张少白仿佛遭了一记晴天霹雳,顿时愣在当场。短短的几息时间里,他在脑海中重新整理了一番案情,发现许多之前从未留意过的信息,比如裴彦先和薛毅都是自家二郎,按理来讲不能继承父亲爵位,又比如伏龙牡丹一案中见过庞先生的花匠死了,同样见过他的薛毅却安然无恙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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