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八章 恻隐-《厌春宫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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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绕过书架和屏风,忽然她脚步一顿,魏璇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。

    他还穿着昨夜的长衫,似乎已经深眠,整个人斜倒在床榻上,衣角沾了些许火场边的泥土和灰尘,是他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。

    床上,锦被绣衾凌乱堆着,纱幔垂到床脚,酒液染湿了其上银线精雕的蝴蝶,一片残败之像。

    目光向下,看见那俊逸的眉眼紧阖,高挺的鼻梁边,他纤长又脆弱的睫毛垂着,在眼下落了一片浅灰色阴影。

    书卷中的所谓「孤家寡人」,忽然在她心里有了具象化的呈现,此情此景,她即便想要说什么,那些话语也全都咽回了肚子。

    周旖锦看着眼前场景,有些出神。

    她从前一直不懂,为何梦中新帝传闻中性格如此残暴乖戾,那时自己虽家破人亡,被打入冷宫,但周丞相余党势力仍在,保下她一人并非难事,魏璇分明是那样谨慎的性格,却连查证都不屑,只是听闻自己曾克扣了他母妃份例,当即便赐了一尺白绫。

    可谁又知道,他一朝痛失至亲,原本高高在上的皇子沦落异国他乡,唯一相伴的母亲却在他大计将成之际,卷入齐国宫廷的争斗而被当做一颗轻飘飘的棋子牺牲。

    人非草木,这般痛楚怎能不在他心中留下怨恨呢?

    想到这,周旖锦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种难言的恻隐之心。

    这短短一年,若非她有意靠近他、了解他,那表象下的难言之隐,她此生都不会了解。

    清晨的空气里还带着寒意,周旖锦轻手轻脚走上前,将那乱成一团的锦被铺展开,轻轻盖在魏璇身上。

    「殿下好生休息,」她。

    她的手指移动到他肩膀处时,不得已俯下身,二人凑的近,男子身上冷冽的清香和酒精未散的气味混杂在一起,一时间令人头晕目眩。

    周旖锦手指一松,目光却未来得及收回,顺着魏璇那突兀的喉结一路下滑,微微散乱敞开的领口,搭落在床边的手臂,起伏的青筋和匀称的骨节。

    几乎每一处,都让她泛起罪恶感的心悸。

    若不知道梦中之事,他们皆是这世间一平凡众生,彼此之间亦也没有这礼教间关系的纠葛,也许她真的会为他心动——但如今,却不能够。

    周旖锦低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做完这些,她并未久留,转身走远。

    许久,床上的魏璇才缓缓睁开眼,凝望着周旖锦身影离去的那一片空旷之处,目光隐含忧郁的灰暗。

    母亲的死因他已经知晓,借酒逃避了一夜,如今这般模样,想来是狼狈极了,他不愿意露怯,也无法面对那残忍的事实从她口中再听一遍,只能在她面前假装醉倒。

    魏璇转过头,望向空落落的天花板,脸色红了又白,一种失败的无力感环绕于身。

    母亲的死仿佛压断了他本就不堪负重的心里最后一根稻草,数年来,他无一日不在精心筹划,希望有朝一日能为母家报仇雪恨。

    可眼见着日渐运筹帷幄,一夜之间,却连最后一个他身边的亲人也撒手人寰,独留他一人在这暗夜一般的世间踽踽独行,而他这些年疲于奔命,所做的这一切,那么无力,又那么可笑。

    「纪桑。」魏璇朝门外唤道,声音有些宿醉的沙哑。

    脚步声迅速靠近,纪桑不知如何宽慰他,脸上堆着刻意为之的笑,眉眼却饱

    含忧伤地下耷着,显得无比滑稽。

    「主公醒了?方才贵妃娘娘来了。」纪桑顿了一下,如实告知。

    昨夜喝了太多烈酒,以至于魏璇的头有些疼痛,他坐在床边缓了一会儿,点了点头,又问道:「昨日送给他的舞女收了吗?」

    纪桑愣了一下,立刻答道:「收了,借国公之手相赠,没理由不收。」

    二人心照不宣,「他」所指的是魏璇的生父,玥国如今的皇帝,可这么多年来,那皇帝沉湎酒色之中,连国家大事都撒手于旁人,更别说对魏璇这个弃子有任何的关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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